远处,一个在山洞里面壁沉思七年的人下山来了。
虽然经过了七年之长的时间,他却并未显得污秽脏乱。他的衣着破败陈旧,外套已不知所踪,仅剩下一件简陋的单衣,然而那只是长期自然磨损的结果;脚着一双藤鞋,模样粗糙,似乎是他亲手编成;裤管的膝盖部位破开一个大洞,索性把下半截给直接剪断了——这是别人看见他形状古怪的短裤时可能产生的猜想;初看蓬头垢面,其实并不凌乱,头发末端有横腰切断的整齐断面;肤色却比一般人要白皙,这可能是长期不见太阳的结果;更醒目的是他面上淡然自如的神情,仿佛超脱一切。
这人走在路上,手里拿着一根藤杖,但他似乎连这根手杖都不需要,因为健步如飞。
人们经过他的身旁,不禁驻足相望:
——莫非这就是那个归隐山间的高人吗?
同时心生好奇:
——他怎么下山来了?莫非他已经功德圆满,大彻大悟?
一些人回头目注着他的背影离去,一些人则悄悄跟了上去。也许是他的模样过于的与众不同,才引起人们的关注。与此同时,好几个人想要知道,这个人要望哪里去,所以跟在了身后。
这个人在田埂上走过。
时下正是天高地远,天朗气清。田里种着绿油油的菜花,一片盎然生机。水渠里倒映出他快步行走的身影。
原以为此人要回到不知哪里的家里去。如果真是如此,那想必相当遥远吧。“从哪里来,回哪里去”——假若这就是隐士所信奉的信条的话。不料,这个人却在到达的第一个村庄里停下了脚步。
是觉得口渴了吗?有人盼望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,拔开塞子,喝几口水。但是对于一个在山洞里面壁沉思七年的人,又怎么会有瓶子这种东西。
那人只是站在那里,站在阳光之下,好像等待着什么,一边清着嗓子。
趁此机会,尾随他而来的几个人便凑近过去,其中一个很小心地问道:
【嗨,大师,您果真是看破世俗了?】
听闻,那个人只是咕囔了一下,似乎并不很乐意回答这个问题。
【我听说,您之所以上山修行,是因为您四次走出城门的时候,分别碰见了老人、病人、死人和苦行修士,所以您才痛感人生无常,人生的生、老、病、死,冲动之下便放弃了大宗家产,净身入山……】
【呸,子虚乌有!】那人突然张口骂道,【哪有这事儿!】
【他们还说您在修行过程中受到了赤身美女的诱惑……】
【呸,这也是没有的事!】
【唔……】发问的人仿佛受到了一点惊吓,不由得与同伴交换了一下眼色,【呃……不管怎么说,您在山洞里修行了七年,总该悟出了一些真理吧?那个,您看,能不能……请教……一二……】
【……】“大师”并没有说话。
【比如说,您是不是领悟到了什么……万物皆空……之类的思想……】
【呸!】那人忽然破口大骂,【什么万物皆空!】
【啊?不是万物皆空?那……万物皆流转?……】
【这都些什么玩意儿!】
【啊?这也不是?……这……这不合理啊,按理说修行的人修行多年,都会看破一切的啊……】
【不用你来指导我!】
【大、大师……
【难、难道您不觉得,这一切都是空,一切都没有真正的意义吗……】
【呸!】大师啐了一口,【我来告诉你,什么才是真正的意义!正好人都过来了,我也可以说了。】
由于大师的奇形怪貌,村里有许多人都被吸引着靠近过来,围在他的周边。这些毫无疑问都是围观的群众。
【生命的意义在于毁灭!】大师开始了他的演讲。
【什么空虚,无意义,消除欲望……这些自以为勘破生命奥义的见解都不过是虚妄!经过我七年的面壁沉思,我领悟到,生命的意义不是持续,不是苟延残喘,而是毁灭!在毁灭的瞬间,生命才真正地绽放!
【生命为什么会有痛苦?那是因为生命脱离了自然!正是因为生命形成了自维持的环形隧道,才与自然割裂!所以,要想摆脱痛苦,就必须回归自然!回归自然的方式,便是与自然融为一体……通过毁灭!
【通过打破名为身体的壁垒,生命才能与自然合二而一!生命必须舍弃它固有而保守的内部,才能与被视为外部的自然融合!这就是生命的最高境界和最终的目的!
【你们知道生命像什么吗?生命就像是焰火一样!绚烂地毁灭,离心散向世界的尽头,成为天地的一部分!只有这样,生命才不愧为生命的存在!
【甚至,连世间万物皆是如此!】
大师的演讲是那么激情洋溢。村里的人们从未听过如此热烈雄辩的演说,一时间,围将过来的人变得越来越多了。
【从美学上说,最美丽的毁灭方式还是爆炸!
【爆炸!BOOM!设想一下吧,物体爆炸时那壮丽的景观!大块之物化为齑粉,一瞬间在空间中扩散数百倍的体积!从极其微小的一点,变成极其宏大的存在!它失去的是自身的牢笼,获得的却是整个世界!
【BOOM!这是最为凄绝又最为华美的一刻!也是最为符合生命——这永恒燃烧之火的毁灭形式!】
大师的演说滔滔不绝。他的激情感染了在场的不少人。不少年轻人的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。
【我就给你们从头讲起吧,自从宇宙大火在上一个世界中滚过……】
大师的口才无疑是高超的。在人群中间歇地掀起一个又一个高潮。人们甚至都来不及鼓掌,因为他讲得是那么扣人心弦,精彩绝伦。太阳从中天到了山腰,从山腰到了地平线下,天色从白昼转为黑暗,人群还迟迟没有散去。
大师讲完宇宙大火在这个世界的终结滚过,毁灭了世界,下一个世界又将要开始,终于暂时停下了演说。
【现在你们知道了吧,生命是如何与宇宙大火相连!至于其他还有许多东西,等太阳之火再次升起或是篝火被点燃,我再讲给你们听!】
【……快、快点燃篝火!】人群中有人急匆匆地喊道。
大家立即哗啦散去,忙不迭地搜寻可用于篝火的木材,几个年轻人留了下来,拉住大师的手争相要请他到家里用晚餐。
大师并不介意。
【我在山洞里待惯了,无论你们请我吃什么我都无所谓!】
年轻人又请求大师收他们做徒弟。
【徒弟?我倒是没有想过。不过……】
大师微微一笑。
【门人倒是多多益善。】
这时,篝火已点燃起来。
以大师为主角的篝火晚会,即将开始!
于是,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。
大师下山的第一日,可谓初试锋芒,旗开得胜。
接下来的日子里,大师也在各个村庄游走进行演说,拉拢了不少忠心的门徒。虽然他的这一组织的样貌还未正式明晰,然而已初具规模。
大师看着组织日益增长的队伍,心中也暗暗感到了喜悦。
不过,他的组织也并非是无偿加入的。所有想要加入组织的人,都必须要向他上交所谓的“学费”,具体的形式由他规定——
大师抽了一口指间由爆珠草制成的香烟。
香烟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。
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类型的香烟。
因为会让他联想到爆炸。
现在,他有了成百上千盒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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